
夕陽餘暉照著沙灘上成群奔躍的孩童,一聲聲的
歡笑,似使防波堤上的楊飛有一股衝動,
欲想走在沙灘上高歌一抒,然而他又有所顧忌,而長嘆一聲;這些孩子們的天真無邪,不也是他曾所擁有的嗎?
望著遠處碧波盪漾,漁船點點,他思索著。
在這柔和海風的吹拂中,他感到此時的海,已滋潤了這枯竭的心靈。

「嗨!老羊,晚上可有什麼節目啊?」
經背後的人那麼一叫,
他猛然從沉思中回神過來。
回頭一看原來是老許;老許比他年長一歲,
性情稍為暴燥,但為人倒很慷慨。
楊飛因日子的無聊,所以常跟他出去瘋,
只是他覺得,和他之間,並不能溝通多少。
「怎麼沒去捉魚苗?」
此季節是虱目魚苗汛期,楊飛漫不經心的問著。
「捉了半天,連一尾鬼影子也沒看見,
唉!別提了。
對了!晚上若沒事的話,到我家去喝幾杯吧!」
老許蹲了下來,滿懷興致的問他。
「你家裡的人呢?萬一被你老仔撞見,又有經可唸了。」
楊飛不置可否的回他。
「不會啦!阮老仔、嫂仔晚上要到鎮上買東西,只有我一個人在家,你怕什麼?」
老許毫不在乎的說。
「好吧!吃完飯我就去。」

老許的家是最近才完成的,屋內的裝潢可算是村
裡一流的;他家只有四個人,老大在走商船,
賺了不少錢,因此才把那破舊的老房子給拆了,
蓋了一幢小樓房。
老許一手拿著米酒,一手拿著杯子;
楊飛嘴上叼了根長壽,兩人便踏著樓梯上了樓頂
上,席地而坐。
今夜是十六,一輪皎月,幾片浮雲,這夜色有著淡淡的幽香。
「來吧!乾一杯!」
老許端起酒杯說:
「今夜是不醉不歸喔!」
楊飛把那一杯盛滿的米酒,一口氣喝了下去;他覺得肚子裡有股燒熱,
像是一團火在他的心窩中赤燃著。有一次,也是這樣的夜,他在門庭前喝著酒,
被他阿母撞見,而被臭罵了一陣子,但他仍我行我素;在大人眼裡認為少年人喝酒,
像鱸鰻狗鯊,是不該的。

但誰能去瞭解,樓頂上的楊飛,整日雙眉緊鎖、
煩惱、寂寞…他不對人講,只是默默地承受著。
他的內心深處在環境的壓迫、打擊下,
變的自卑,或許應有個人來救他。
他不滿現實,卻又不敢面對現實,在矛盾的衝突
中,有著叛逆性的行為,排斥他不滿的一切;
有時他感到這遼闊的世界裡,似乎只有他一人孤獨地活著,逼使他惶恐不安、急燥、
易怒,於是他把大自然,當是他的愛人、知己、他的一切。
而此時的米酒,已擾亂了他的理智,但他仍儘情的發洩。
「老…老楊,我..我們…再..乾一杯。」
老許像是醉了。
米酒味道不好聞,所以每次他們都一口乾一杯。
「今夜明月獨縱情,豪放把酒望天星;
醉在夜色語輕輕,莫管憂愁傷我心。」
楊飛把他平日寫的詩都唸出來了。
「來吧!今..朝有..酒今朝醉,今晚..就給它…醉下去吧.. 」
說著又把手上的一杯一飲而盡。

就這樣,空瓶倒著,老許躺下了,亂哼著;
楊飛也躺著,只是眼睛還能睜開著遙望明月。
他吸了口菸,緩緩地吐了出來,嬝嬝娜娜的煙絲
在月光下飛飄著,漸漸地..漸漸地散了…散了…
而他竟在不知不覺中,淚珠奪眶而出;
他並沒把淚擦掉,只是用一種幽怨、淒迷的聲調說著:
「我~~~為什麼呢?唉…. 」,說玩雙眼便閤上了。
這夜仍是這麼寧靜,月光依照著大地,依照著那零亂的酒瓶酒杯,
和那一根未熄的菸蒂(仍絲絲縷縷飄散著藍煙),以及那樓頂上的人。
66.08.04圖書館